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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我亦是行人》問世 周芳談生論死 與其轉(zhuǎn)身跑走 不如直面相逢

2023-05-20 09:58:31    來源:楚天都市報

圖片由受訪者提供

□楚天都市報極目新聞記者 徐穎

《我亦是行人》是周芳的非虛構(gòu)短篇集,2023年由長江文藝出版社出版面世。該書延續(xù)了作家周芳在《重癥監(jiān)護(hù)室》《在精神病院》中關(guān)于死亡與衰老的書寫,借由九個人物的離世勾連一個人的一生,充斥著荒誕和戲謔的冷幽默。


(資料圖片僅供參考)

周芳,湖北省作家協(xié)會簽約專業(yè)作家,曾獲北京文學(xué)獎、華語青年作家獎、湖北文學(xué)獎、屈原文藝獎等。其非虛構(gòu)寫作近年來日益受到關(guān)注,產(chǎn)生重要反響。

近日,周芳接受了記者專訪,談《我亦是行人》的創(chuàng)作感悟。

寫出俗世的煙火味道,而非大悲大痛

極目新聞記者:《我亦是行人》寫了一個個普通人如何面對死亡來臨的故事,為何選擇這一主題?

周芳:死亡這件事提起來,當(dāng)然不討喜。但與其轉(zhuǎn)身跑走,倒不如直面相逢。在這種相逢中,我看到的不是生活戛然而止和腥風(fēng)苦雨,相反,是經(jīng)久綿長。比如說每年清明節(jié)上墳,父親蹲在墳邊同睡在地里的人絮絮叨叨,說白菜多少錢一斤,說家里哪個子孫考學(xué)、就業(yè),哪個子孫不肖。說完這個人間的事,父親還要說那個人間的事。“媽,你不要總是同爹吵嘴,吵了一輩子,還吵?”父親傾訴的無非是“生是一家人,死是一家鬼”的親情與惦念。

我寫死亡,事實(shí)上是在寫永生,寫人世的情義。

極目新聞記者:《我亦是行人》與你前兩本非虛構(gòu)作品《重癥監(jiān)護(hù)室》《在精神病院》主題上是一致的,仍舊是在書寫衰老疾病死亡,但這本書寫得不沉重,看完是有笑有淚的感覺。你是怎么樣選擇這種講故事的方法的?

周芳:前兩本非虛構(gòu)采取日志的記敘形式,更多地突出了我的立場我的視角,主觀性的敘事話語比較強(qiáng)烈。而在這本書中,我有意識地對這種主觀性進(jìn)行克制,把“自我”從敘事中剝離開來。在敘事節(jié)奏和敘事情緒上,力求平靜舒緩。每一個生命的散場、離去,把它鋪陳在庸常恒態(tài)的生活場景中,寫出俗世的煙火味道,而非大悲大痛。

如《色色王傳奇》中的王爹爹,我采用調(diào)侃詼諧的方式寫他的“色”,他每日混跡于麻將館,花言色語撩逗婆婆們,招來唾罵,他卻享受這種快活。然而,在他與“嚼嚼婆”“烏龜劉”一干人說笑玩鬧間,是他對青梅竹馬的歐陽婆婆幾十年的癡情癡守至死。

死者要去趕死者的路

生者要去趕生者的道

極目新聞記者:想通過本書,傳達(dá)怎樣的生死觀?

周芳:蘇軾說:“人生如逆旅,我亦是行人?!崩畎渍f:“夫天地者,萬物之逆旅也;光陰者,百代之過客也?!鄙贿^是一列單向火車,一場再也不能回頭的旅程,那些來過,愛過,哭過的歲月,便顯得尤為珍貴?!段乙嗍切腥恕访髅嫔鲜菍懜鞣N人物的死,但我追溯的是他們的前世今生,他們開在春天枝頭的花。你別看那些李花桃花一個個嬌艷得不行。保不準(zhǔn),在李花根下桃花根下,安放著我們多少世先祖的骨灰。

極目新聞記者:《舅舅名叫李中煥》故事中,舅舅臨死前遲遲不肯落氣,周圍人想盡辦法想讓他快點(diǎn)“走”,比如家中后輩請的假到期了……這樣的細(xì)節(jié)讓人印象深刻,是怎么來的?

周芳:在我鄉(xiāng)下老家,一個生命結(jié)束,不叫“死了”,叫“走了”?!白摺陛^之“死”,更日常更有人情味。文中82歲的舅舅中秋節(jié)前近乎死亡狀態(tài),可一口氣就是悠著不肯斷。村里86歲的水生爹爹來送他走,水生爹爹說,“中煥兄弟,你還犟得很咯,死賴著不走。你看看你這個壞身體,肝壞了,肺壞了,你賴在里面還能住下去?走啊,早走,早好?!痹卩l(xiāng)下老人樸素的認(rèn)知里,一個生命如同一臺機(jī)器,成年累月地使用,用久了,生銹,卡殼,垮掉,也就完成他這輩子的使命,該灑灑脫脫地放手走掉。如果說臨終前還有一絲牽掛,那也是對“活著”,對自我的來路最后一次確認(rèn)。舅舅叫“劉中煥”這名字,叫了七十年。奄奄一息中,固執(zhí)地等待老家侄子來送他,等待自己回到他原有的名字“李中煥”,他才安安心心地死去。

至于文中一群人,包括兒子,孫子,侄子,老伴,等等,期盼他快點(diǎn)死,也在人情世故之中。大老表要趕著收稻子,再不收,稻子泡在大水里,一年白忙活了;小老表要趕著處理工地上的事故;請假回來奔喪的子孫趕著回廣州回北京,回到他們謀生處打工掙錢,再不回去,扣工資扣獎金……

死者要去趕死者的路,生者要去趕生者的道??此苹恼Q,卻有實(shí)情在里面。

小人物卑微中也有高貴

書寫他們給沉默者以尊嚴(yán)

極目新聞記者:《林下村的數(shù)學(xué)老師》中的夏老師,《一樁落水事件》中的汪老師,寫的兩個有點(diǎn)懦弱的、妻管嚴(yán)的老師形象,躍然紙上。

周芳:《林下村的數(shù)學(xué)老師》中的夏老師曾是林下村第一個公辦教師,只因?yàn)橛衅僚瑢W(xué)來看望過他,就被老婆捏了一輩子的把柄,活成一個笑話??伤兴膱?zhí)拗處,對工作恪盡職守。他不顧學(xué)生家長罵他吃多了撐得慌,想盡辦法為學(xué)生開小灶查漏補(bǔ)缺。大雪天,為糾正一道誤判的選擇題,慌著趕去學(xué)校,遭遇車禍。

《一樁落水事件》中的汪老師,生活原本應(yīng)該有“詩和遠(yuǎn)方”,可他不快樂,因?yàn)樗幸粋€漂亮老婆。傳說中,漂亮老婆不曉得給他戴了多少頂“綠帽子”。他蔫了。最后落水而死。他死了,人們還不放過他,還在唾沫飛濺,議論紛紛。

這是我不愿意看到的。

夏老師也好,汪老師也好,這些蕓蕓眾生中一員,用所謂的“成功學(xué)”來界定他們,他們不起眼,小人物,終其一生庸常無為,沉默如草芥。可是,他們也有著自己生命的故事,他們的卑微中也有高貴,孤寒中也有熱烈。我寫下他們,給沉默者以尊嚴(yán)。

極目新聞記者:《父親們的管子》也是很貼近生活,一個身強(qiáng)力壯的父親不得不走到生命的暮年,內(nèi)心的焦慮、沮喪讓人體會到歲月的無情,人生的殘酷。為什么選擇寫父親們面對衰老的焦慮,而不是母親們?

周芳:從“語話軒昂,吐千丈凌云之志氣。心雄膽大,似撼天獅子下云端”到“千磨萬擊還堅(jiān)勁,任爾東西南北風(fēng)?!睆墓胖两瘢环υ娫~歌賦詠嘆男性的剛強(qiáng)英武。男人,父親,命運(yùn)好像與生俱來就被定義為烈烈雄風(fēng),馳騁江湖。垂垂老矣的暮年,對他們而言,簡直就是宣判死刑。

老父親只許美人遲暮,不允英雄白頭。每每在醫(yī)院泌尿科里看到那些竭力隱藏導(dǎo)尿管的父親們,我都有一種說不出的心疼。心疼他們的勉力掙扎,他們英雄過,還想英雄。

母親們面對衰老,當(dāng)然也有焦慮。只是她們在“陰柔”這層色彩下,有著同男性不一樣的隱忍表現(xiàn)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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